既是劳动力，又是“负担”：日本如何应对外籍劳动者缺口？

界面新闻记者 | 蔡星卓
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在东京几乎每一个角落的便利店里，你都能找到外国劳动者......无论他们是在餐馆、农场和食品加工厂工作的实习生，还是半记录在案的建筑工地工人，日本向移民国家转型的证据比比皆是。”一篇2017年发表的学术文章曾这样形容在日本的外籍劳动者。除了这些劳动密集型行业，人们还可以在IT、金融和教育领域找到许多高技能的外国劳动者。

正如2020东京奥运会“多元统一”的奥运元素，移民已经在日本的流行文化中随处可见，比如来自夏威夷的相扑手，以及混血的日本小姐。尽管日本一直以来对移民持保守态度，但随着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短缺的问题日益突出，日本政府开始采取一系列措施吸引外国移民。

据日经中文网2024年7月4日的报道，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等发布的推算结果，为实现政府提出的经济增长目标，日本到2040年将需要688万名外籍劳动者。预计日本到2040年将有591万名外籍劳动者供给，因此人才缺口将达到97万人。与此同时，2022年公布的上次推算显示，截至2040年，外籍劳动者缺口将达到42万人。

提升吸引力：从“技能实习”到“育成就劳”

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相较于2022年，2023年的日本外籍劳动者从居留资格类型来看，在教育研究、医疗、法律、经营等领域拥有较高知识或技术的专业技术人员的增长在2023年最为突出，同比增长24.2%。其次是新冠疫情期间有所减少的技能实习人员转为增长，同比增长20.2%。另一方面，包括打工度假在内的“特定活动”签证者人数同比减少2.3%。

当地时间2021年2月20日，日本本庄市，当地寺庙为越南劳工们解决了衣食住行等基本问题。受新冠疫情影响，日本国内大量越南劳工失去工作，基本生活失去保障。（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为了应对当时已经出现的劳动力短缺问题，1993年，日本开始实行针对外国人在日本就业的技能实习制度。技能实习制度允许外国人以实习的名义到日本工作，但最长不得超过3年，且不得中途更换企业，实习结束后必须返回原籍。2024年3月15日，日本政府在内阁会议上通过了用育成就劳的新制度来取代技能实习制度的法案等。育成就劳制度允许就业后1到2年内可自由跳槽。

与此同时，日本国内的地方城市和大城市也开始相互争抢人才，例如一些收入水平低于大城市的地区等开始竞相制定定居政策。据报道，高知县2024年度启动一项制度，如果来自越南或印度的人在该县工作了约3年，将会获得每人3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13500元）的 “定居奖励金”。

另外，日本还有一项政策是围绕“特定技能”外国劳动者的接收计划。为了应对日本国内严重的人手短缺，从2019年推出的这项制度，接收具有一定专业技能和日语能力的外国人。围绕此接收计划，日本在2019年曾规定，到2024年3月底的5年间，计划接收上限为34.5万人。2024年3月的报道称，日本政府将把从2024年度起5年间的接收上限人数设为超过80万人，扩大到现行上限的2倍以上。同时，计划以人手短缺严重的制造业、建筑业、农业等领域为中心。

移民对于填补日本劳动力市场空缺、支持总需求和防止养老金制度的可能崩溃至关重要。不过，政策的调整是否真正有效还有待观察。《日本日报》报道称，一家名为Saikaikyo的人力资源公司总裁Junji Ikeda说，日本正在进入大规模外国移民时代。不过，在他看来，仅仅增量调整是不够的。

作为“新兴移民国家”，日本对外籍劳动者持复杂态度

严格来说，日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移民国家。二战结束以来，全球各个地区的国际移民一直在稳步增长，但日本并没有依赖外国劳动力来推动本国的经济增长。自1995年劳动年龄人口（社会总人口中处于劳动年龄范围内的人口）达到顶峰以来，日本长期的劳动危机就一直在酝酿之中。

2023年6月9日，日本东京，民众议会大楼外举行抗议集会，反对修改移民遣返法案。（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据报道，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截至2023年10月，日本外籍劳动者人数达到创新高的204.9万人，同比增加约23万人，首次超过了200万人。日本国内用工荒问题被视为造成这一现象的背景原因。从国籍来看，越南劳动者最多（25.3%），其次是中国（19.4%）和菲律宾（11.1%）。从行业来看，制造业外国劳动者最多（27%），其次是服务业（15.7%）和批发零售业（12.9%）。

从另一方面来讲，对于外籍劳动者来说，日本的工作状况并不一定如其所愿。此前有2018年的报道称，2018年11月底，日本警方于北海道木谷内町以非法滞留的嫌疑逮捕了11名中国人，他们的年龄从27岁到62岁不等，有男有女。报道称大部分人在被逮捕前因为被拖欠工资、劳动环境差等纠纷，已缺勤一周。他们还对工作环境、生活条件等表达了不满。同时，被逮捕者中还存在受中介欺骗的情况。另外，也有报道提到，此前在日本的外国人技能实习制度下，外籍务工者因无法忍受恶劣的工作环境而失踪的案例不在少数。

几位美国学者于2017年发表的文章曾分析日本“新兴移民国家”的新身份，呈现了这样的矛盾性：一方面，日本地方政府正不遗余力接纳外国人口，另一方面，中央政府则继续就是否需要外国劳动力展开辩论。日本广岛文教大学的副教授Yasuko Iwashita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日本最好是欢迎愿意长期居留的外国人，而不是不断地把他们遣送回国。所有人都在谈论接受外国工人的沉重负担，但他们也是纳税人和消费者。”

民间对于外来移民的态度也很矛盾，有报道称，2018年的一项调查发现，只有23%的受访者认为应该允许更多移民进入日本，其他民意调查也反映出人们担心移民流入增加会“导致犯罪率飙升”并“危及安全和秩序”。有报道提到，2023年底，日本政府公布的数据显示，20年来日本首次出现犯罪率上升。